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当学校的善意通报,换来恶意指控:一个校园冲突的始末

未知/方方老師 2025-06-23   次浏览
老师不是沟通专家,却天天身处複杂人际现场。一场因教学差异而引起的沟通冲突,把老师捲进同事间的情绪风暴。当善意不一定会被理解,程序正义被个人情绪所淹没,老师如何在保护学生的同时,维持校园的职场关係?
故事的开端,很单纯。身为一名国小老师,我在某天的下课后,迎来了一位带著不安与困惑的学生。他小声地告诉我,在一门课程中,授课的 C 老师所教的内容,让他感到很不舒服。
 
据他描述,课堂上出现了一些过于“直白、露骨”的词彙,这些内容不仅超出了他的理解范围,也让他产生了不适的感觉。
 
当时,我判断这可能是教学方法上的差异,便请孩子先观察,再告诉我情况。然而,一週后,同样有学生再次向我表达了相同的困扰,这週的课堂上再次出现了类似的话题,而且这个情况并非第一次发生。
 
这让我陷入一个两难的境地。
 
我最担心的,是学生的身份一旦曝光,可能会在课堂上遭到刁难或报复。同时,身为教师,我知道自己有依法通报的责任。在权衡之下,我选择了一条最谨慎、也自认最保护学生的路:不直接与该位同事对质,而是依循校园性平事件的处理程序,向学校的权责人员(学务处组长)进行通报,并请求由第三方介入了解,以确保学生的匿名性与安全。
 
然而,我所预想的程序性处理,却引爆了一场意想不到的情绪风暴。
 
几天后,我收到了 C 老师传来的讯息,内容情绪激烈、充满指控。一件本应聚焦于“学生感受”与“教学专业”的公共议题,瞬间被扭曲成针对我个人的恶意攻击。
 
接下来的发展,更让我感到无力。对方开始翻出过往合作的种种事件,将我过去在学年事务上的主动承担,全部重新诠释为别有用心的算计与自私自利。
 
每一件出于善意或责任感的协助,都被描绘成一场阴谋,这是场全面的名誉抹黑,试图将我塑造成一个处心积虑的加害者。
 
而整起事件最让我心痛与讽刺的,是我的担忧最终成为了现实。
 
在 C 老师知晓是哪几位学生反映问题后,确实在课堂上点名,剥夺了他们的受教权。这一切,恰恰印证了我当初为何选择保密通报——我害怕的,正是这种针对孩子的报复行为。
 
我的谨慎,是为了避免伤害,但伤害最终还是以另一种方式发生了。
 
这次经历让我深刻体会到,在一个紧密的职场社群中,处理敏感问题是多麽困难。当你试图遵循制度、保护弱者时,却可能成为被攻击的目标。善意不一定会被理解,程序正义也可能被个人情绪所淹没。
 
应对策略与冲突的收场
当我收到 C 老师那封讯息时,我非常愤怒,但我很快意识到,如果我也用情绪化的方式回应,只会让自己陷入与他同层次的泥沼,并使事件彻底失焦。
 
因此,我强迫自己冷静下来,决定採取一个“基于事实、回归法理”的应对策略。
 
谈“法”:
我首先向他阐明我的法律义务。我直接引用了《性别平等教育法》的规定,强调“校长、教师……知悉服务学校发生疑似校园性别事件,应立即通报至迟不得超过二十四小时”。我这麽做的目的是要告诉他:我的行为不是出于个人意愿,而是法律赋予我的责任。我不是在“陷害”你,我是在“依法行事”。
 
讲“情”:
接著,我从情感和同理心的角度切入。我解释我完全是站在保护学生的立场,因为他们明确表达了“不舒服”。同时,我也提到自己曾向其他班级的老师求证,试图客观了解情况,这表明我并非单方面听信学生之词就针对该老师。这部分是为了传达:我的出发点是学生,不是你。我理解这件事可能让你难受,但我的初衷是解决学生的困扰。
 
论“理”:
最后,我解释了自己行为的合理性。我再次引用《性平法》的保密原则,说明我之所以不直接找他沟通,是“害怕孩童身份曝光”后可能遭到不利对待。在这种情况下,透过第三方(学校权责人员)进行调查,是最合理、最能保护所有人的方式。这是在告诉他:我的处理方式有其逻辑和正当性,是为了避免更大的冲突和伤害,而非故意疏远或不尊重你。
 
我没有和他争辩那些被扭曲的往事,而是将对话的焦点牢牢锁定在“我为什麽要通报”以及“我为什麽选择这样通报”这两件事上,并用法律和保护学生的原则作为所有行为的原因。
 
然而,我的“法、情、理”回覆,并没有平息他的怒火。
 
对方显然无法接受我的解释。他的回应完全绕过了“法律责任”和“学生感受”这两个核心,并将整件事定调为我对他的个人迫害。于是,这场沟通就此打住。 我意识到我们之间已经没有任何交集,再多的解释也只是徒劳。
 
因此,我决定不再对他的个人指控做任何回应,让事件回归校方的处理程序。最终的收场是沉默且分裂的,我停止了与他的对话,静待学校的调查。
 
我对这个结果的看法非常複杂……是一种悲哀的胜利(A Pyrrhic Victory):从某个角度看,我“赢了”。C 老师的报复行为,恰恰证实了我最初的担忧是完全正确的,也证明了我选择保密通报的程序是多麽必要。这让我在道义和事实上都站稳了脚跟。
 
然而,这种胜利是悲哀的,因为它的代价是学生的受教权真的受到了伤害。我保护了程序,却没能完全保护住孩子,这让我感到非常难过。
 
这件事让我对职场上的人际关係感到失望,却也坚定了我的信念,儘管结果充满遗憾,但如果时间倒流,我仍然会做出同样的选择。因为保护学生是教师最根本的职责。
 
这次冲突虽然痛苦,却也像一场压力测试,让我更加确信:在面对大是大非时,坚守原则,即使会付出代价,也远比为了人情世故而妥协来得重要。
 
这次沟通经验中,採取的关键做法
坚守了法律与程序的底线:
在面对学生的申诉时,我没有因为怕麻烦或担心得罪同事而选择息事宁人,在冲突爆发后,我始终以“依法通报”作为我行为的基石,这让我在后续的争论中,立场坚定且有理有据。
 
将学生的安危置于首位:
我从头到尾最核心的考量,就是“如何避免学生身份曝光后遭到报复”。这个初衷驱使我选择了更谨慎的“间接通报”方式。虽然最终伤害还是发生了,但这个起心动念是我认为自己做得最正确的一点。
 
保持了理性的沟通姿态:
当我收到对方充满敌意的讯息时,我克制住了回敬同等情绪的衝动。我选择以“法、情、理”的架构来回应,试图将对话拉回理性的轨道,虽然这个尝试失败了,但至少我没有让自己失控,没有留下任何会让自己后悔的言词,在冲突中保持冷静,不被对方的情绪带著走。
 
这次经验后,我想调整的三件事
或许可以更早寻求外部支援:
在我向组长通报后,是独自一人在面对 C 老师后续的情绪反扑。现在回想,当我收到那则攻击性讯息时,我除了自己回应,或许可以第一时间将这个“新状况”(同事间的冲突)也一併告知学务处或更上级的行政主管。让管理层及早介入,也许能更有效地阻止后续的报复行为,而不是让我单独承受砲火。
 
对通报后的连锁反应预估不足:
我虽然预见了“学生身份曝光”的风险,但我可能低估了同事之间信任崩溃后,所引发的个人攻击与名誉毁损的强度,虽然专注于保护学生,却没能为自己建立足够的“心理防火牆”,如果能预先设想“最坏的情况”(例如:对方会如何扭曲事实、会攻击我哪些点),我或许能更从容,心理衝击也会小一些。
 
对学生的事后辅导可以更周全:
事件的核心——感到不舒服的学生,他们在被剥夺受教权后,内心肯定受到了更大的创伤,我当时虽然为他们感到不平,但或许可以更积极地联合辅导室等资源,进行更系统的心理支持与后续追踪。
 
整起校园沟通事件带给我的启发
启发一:不是所有沟通,都是为了“达成共识”
过去我总认为,沟通的目的在于化解误会、寻求共识,但这次经历让我明白,有些沟通的目的,仅仅是为了“表明立场”和“建立界线”。当对方已经用情绪和偏见预设了你的“罪名”时,任何解释都可能被视为狡辩。在这种情况下,对方无法和我达成共识,因为对方要的不是真相,而是我的道歉与屈服。意识到这一点后,我的目标就从“说服他”转变为“保护我”。
 
策略:放弃无效说服,转为立场声明,与其花费心力去解释“我不是那样的人”,不如清晰、坚定地重申“我是基于什麽原则做这件事”。这能将你从被动的辩解者,转变为主动的立场捍卫者,更能稳住自己的阵脚。
 
启发二:程序正义,是你最坚实的盔甲
在充满人情与关係的职场环境中,人们常常倾向于“私下解决”,认为这样能保全双方面子。但这次事件血淋淋地证明,当冲突涉及权益与法律时,“人情”是最脆弱的,“程序”才是最可靠的。
 
我选择依法通报,这个行为本身就构成了我最强大的防御。无论对方如何对我进行人格抹黑,我都只需要回到一个点上:“我是依法行事”。这让我在混乱的指控中,有了一个不可动摇的立足点。先想程序,再想人情。 遇到敏感或具潜在风险的事件时,第一时间思考的应该是:“按照规定,最正确的处理流程是什麽?”将个人情感与判断暂时后放。这不仅是保护他人,更是保护自己免于“处事不公”或“越权”的指控。
 
启发三:与人为善,必须带点锋芒
我过去在学年事务中,可能习惯于做一个“老好人”,主动承担、乐于支援。但在对方的眼中,这些付出都成了理所当然,甚至在我“不顺他意”时,变成了攻击我的筹码。
 
这让我学到,善良与付出需要有明确的边界感,不能成为被无限索取的资源。帮助应该被看见、被记住,而不是在日后成为指控的证据。换言之,在付出时“适度留痕”。 这不是斤斤计较,而是一种自我保护,这样一来,当有人试图扭曲事实时,就有据可查,而不是只能靠自己的记忆来辩驳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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